“大禹治水”实有其事,安徽禹会村遗址出土硬货证据

“禹会涂山”见于多种文献,目前所见最早也最为人们所熟知的是《左传·哀公七年》的记载:“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意思是说,大禹在涂山这个地方,同各地诸侯会盟,有很多古国、酋邦的首领或使者都手捧象征友好的玉器和丝帛,前来参加了这次盛会。

关于涂山,《文献通考》记载:“濠州,春秋末钟离子之国,昔禹会诸侯于涂山,即其地也。”濠州,古地名,治所在今安徽凤阳。辖境相当于今安徽蚌埠、凤阳、怀远、定远、明光等市县。

《吕氏春秋》记载:“禹娶涂山氏女,不以私害公,自辛至甲四日,复往治水。故江淮之俗,以辛壬癸甲为嫁娶日也。禹墟在山南,即其地也。”

康熙《凤阳府志》给出了涂山明确的地理位置:“涂山在怀远县东南八里,高二百十三丈,周四十六里。”

宋代胡安国撰《春秋传》说:“禹会诸侯于涂山……山下有禹墟及禹会村。”

远眺涂山

考古发现了禹会村遗址。遗址位于安徽蚌埠市西郊淮河岸边,东邻天河,北依涂山。分布范围自河体东岸至大堤下,东西宽约300米,南北长约2000米,面积约60万平方米,是一处较大的龙山文化时期遗址,同传说中的“大禹治水”时代相当。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于2006年开始对禹会村遗址进行勘察和钻探,并于2007~2011年进行了五次较大规模的发掘,揭露面积近万平方米,获得了重要的学术成果。2013年5月,禹会村遗址被国务院核定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遗址中发现有一处2000平方米左右的大型祭祀台基,是经过挖槽、堆筑灰土、铺垫黄土、覆盖白土等一系列工序后,所形成的一个南北长108米、东西宽13~23米不等的巨大白土覆盖面。

发掘者认为是一处经过人工实施的具有专一性功能的大型盟会场所,具体理由有三:

一是祭祀台基面的中轴线上附加了一系列的相关设施,同宏大的祭坛场面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如近百平方米的烧祭面、1米见方的方土台和长达50米并一字排开的35个柱坑等,表明了盟会过程中曾经进行过具有宗教意义的礼仪性活动;

长达50米并一字排开的35个柱坑

二是祭祀台基旁边的大型祭祀沟,即祭祀过程中废弃物品的堆放点,弃置有大量的草木灰、被火烧过的兽骨、磨石、祭祀用具和专为祭祀活动而烧制的低温陶等,说明这个祭祀活动是一个庄严而繁杂的过程,其间蕴藏有大量的各类祭祀信息;

三是祭祀台基西侧有长达百米以上的专属通道,暗示祭祀台基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举行祭祀活动时有严格的组织,有统一的进出场程序。

上述35个柱坑很可能是当年用来插旗杆用的,也就是说,参加涂山大会时各古国、酋邦的代表到来以后,都要把代表自己部族标志的旗帜一溜插在那里,表示他来参会了。

当地还流传着一则经久不衰的传说,说是在大禹治水期间,这里有一条跑马岭,直通淮河,是大禹巡视水情的必经之路。而在上述35个柱洞南侧,恰有一道类似于道路的突楞,虽然暴露面只有20多米的长度,但因其往前部分全部压在现禹会村的下边,也给了人们足够的想象空间。

遗址出土的器物数量多,风格复杂多样,显系多种文化混杂。表明该地点曾经有来自山东、中原、苏北、环太湖地区和长江流域、成都平原等不同地区的人群在此参加过短期的聚会活动。

禹会村遗址发掘现场

遗址的发掘者王吉怀先生说:“人们在临时居住期间,为祭祀活动专门制作了具有不同地区风格的器物,包括比例较大的仅有500℃的低温陶,烧制后也仅仅达到成型的效果,器物的耐用程度根本就达不到应有的实用效果。”

遗址里出土的那些房屋结构,有明显的临时性居住性质。房址占地面积从数十至数百平方米不等,房前没有固定的门道设计,房内没有修饰的痕迹,甚至室内居住面也没有硬化的相关遗存,只有一面墙基槽和几个柱洞,室内更是看不到固定的生活设施。

这些房址所反映的是仅需要能够遮风挡雨的简易式工棚建筑,表明了这是为举行某种大型活动而临时凑在一起的短期居住行为。

从现有的考古材料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从祭祀台的施工、各种设施的完成,到祭祀活动的进行过程,是一个有明确设计和规划,一个有组织、有预案的大型会盟活动。

正是由于以上诸多考古成果和文献记载趋向一致,包括禹会村遗址地名的由来、传说和文献记载的“禹会诸侯”事件、禹会村遗址中发现的各种祭祀遗迹现象与传说事件中“禹会诸侯”的背景、出土的器物特征,以及一部分祭祀用具与“禹会诸侯”活动内容等,禹会村的遗址发掘者才言之凿凿:“自然科学的测试和论证,为我们考证遗址的性质提供了有力证据……禹会遗址由传说变为信史,得到了考古资料和自然科学测试、论证的支撑。”

大禹为什么要会盟于涂山?结合文献和禹会村遗址所在地形分析,应该有以下三个主要原因:

一是涂山禹会村位于安徽北部,蚌埠市境西部,位置居中,利于东西南北各古国或酋邦前来会盟,且有荆、涂两山夹淮对峙,又当涡、淮两河汇流之处,易守难攻,形势险要,可以防止万一不测;

二是当时的黄河改道是从淮北平原改走河北平原入海的,淮北平原是遭受水灾最重的地区之一(见“琳之说史”《考古揭示:大禹治水新证据》),而涂山就耸立于淮北平原边侧。大禹治水的传说遍布长江和黄河两大流域,但重点还是在黄河中下游流域。

《孟子·滕文公上》说:“禹疏九河,沦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济是济水,漯是漯河,汝是汝河,汉是汉水,淮是淮河,泗是泗河,都在黄河中下游流域范围以内。所以,不管“禹会涂山”是在禹治水开始之前,还是在禹治水成功之后,在这里举行“万国”会盟都具有特殊的意义。

三是这里有个和大禹友好且强大的当涂国。和强大的当涂国联盟可以有效地威慑其他小国、酋邦,前来“乖乖听命”。

《汉书·地理志》说:“九江郡,当涂,侯国。莽曰山聚。唐颜师古注:应劭曰禹所娶涂山,侯国也,有禹虚。”

九江郡为秦始皇所分天下三十六郡之一。初设辖境范围大致为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黄冈以东和江西全省,治所在寿春,即今安徽寿县城关镇。

《水经·淮水》说:“淮水,出南阳平氏县胎簪山。东北过桐柏山……又东过当涂县北,濄水从西北来注之。”北魏郦道元《注》云:“淮水自莫邪山,东北径马头城北,魏马头郡治也,故当涂县之故城也。”

西汉以涂山为名曾在涂山脚下设当涂侯国。东汉改当涂侯国为当涂县。清嘉庆《怀远县志》载:汉设当涂侯国,城址先在涂山北麓,后为淮水湮没,移筑马头城。汉武帝征和二年即公元前91年,封魏不害为当涂侯,属九江郡。

涂山禹王宫的大禹祭祀活动

在古代,联姻是被公认的缔约盟国最好的形式之一。《史记·外戚世家》就说:“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妺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

最早记载禹娶涂山氏女的是《尚书·皋陶谟》:“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

这段话是大禹在和舜、皋陶谈论治国策略时说的话,意思是“我娶了涂山氏的女儿,结婚后仅四天就治水去了。后来,启生下来呱呱地啼哭,我顾不上关心他,只忙于考虑治理水土的事情。”

屈原在《楚辞·天问》中也谈及这件事:“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意思是,禹要全力治理水土,到民间省察四方。怎么遇到了那涂山女,而交好在台桑?

《吕氏春秋·音初篇》记载涂山氏之女唱“候人兮猗”:“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就是“我等你啊”的意思。这首只有四个字的歌,远早于大家熟悉的《诗经》中的《雎鸠》而成为中国情歌的滥觞。

除了这些记载外,安徽怀远涂山现还留存有不少相关遗迹,如相传为涂山氏所化的望夫石、涂山氏祖庙等,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禹会涂山、禹族与涂山氏族联姻等并非空穴来风。

禹会涂山是在大禹接替舜成为华夏古国联盟盟主之前发生的一个重要历史事件,它标志着大禹在治水取得成功以后,已取得了天下“万国”的信任和崇拜,不论在声望,还是在实力上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大禹成为未来“天下共主”已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说“夏之兴也以涂山”,是对禹会涂山这一历史事件重大意义的高度概括。

——摘编自李琳之:《元中国时代:公元前2300~前1800年华夏大地场景》,有改动。因阅读流畅需要,删去了注释部分。

商务印书馆,2020年9月

本书是一部用考古学资料揭示先夏及夏代早中期历史发展脉络的史学著作。全书主体共分16章80节,近50万言。不同于以往学人关于夏代区域性、碎片性的论述,作者置这段历史于同时期以西亚、中亚为世界文明核心舞台发展的背景下,以其高瞻远瞩的全局性目光、严谨缜密的思维逻辑和通俗明快的语言,用国际国内近几十年所取得考古学成果,第一次系统、完整而清晰地为我们勾勒出了从公元前2300年至公元前1800年这500年夏人兴起、迁徙、建城、建国、定都、扩张等一系列发展行为的脉络足迹(丁波语)。

李琳之,历史学者,出版有《中华祖脉》《家国往事》《祖先,祖先》等十余部著作。其中,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前中国时代:公元前4000~前2300年华夏大地场景》《元中国时代:公元前2300~前1800年华夏大地场景》和由研究出版社出版的《晚夏殷商八百年:大历史视野下的早中国时代》三部著作,构成了其从公元前4000至前1046年一个完整的上古史体系,是国内外第一套用考古学结合文献学揭示出黄帝至周初历史发展脉络的系列图书。

研究出版社,202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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