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两边开

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不忍再让其破碎。

她和他住在一个胡同,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她比他大两岁,自然上学要比他高两个年级。

升高中时,父母为了她读书便利,便举家迁移。

她死活不依,却无奈家中的决定。

穿过那片挺拔的白桦树林,他驻足,目光坚毅地对她说:“我很快会来找你。”

她眼噙泪花点点头,默默而去。

他果然没有食言,不仅如此,他还申请了跳级,学校鉴于他成绩优秀,态度恳切,批准了。

就这样他们被分在同一班,且做了同桌,除了在宿舍,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一起。

上课、自习、泡图书馆、晨跑散步,一如既往地形影不离。

人们常说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次意外,她出了车祸,在医院里待了一年。

待出院时,他已考到上海复旦大学。

临行前,她去送他。

这次,换了她在轰隆隆的火车边对他说:“我很快会来找你。”

他拉着她的手狠狠地点头,依依不舍地上了已在开动的火车。

上天常爱捉弄人,她的成绩尽管一直是优异的,可是历经那一次车祸后,体质变得异常差。

在遇到大型考试时,神经稍一紧张就会骨头发软、站立不稳,甚至是昏迷休克。

医生说这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建议她读一般大学即可。

家人知道她的病,劝她,她不肯,整整读了五个高三,其中武大录了三次,浙大录了一次。

她都没去。

嘲笑和不解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连家人都责备她,他也劝她了,她仍执着。

最后一次终于盼到花开。就这样,她到了他的大学,他已读研。

当她从火车上下来被他紧紧拥在怀里时,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流泪了。

她是开心的,那些逝去的美丽年华,所有的努力和忍耐,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补偿。

她觉得值了,认为这样就可以相拥一生。她毕业后,两人在同一家大医院工作,日子如丝绸般光滑而舒畅地流过,甜美且温暖至极。

两人常常陶醉其间,十指相扣构想着幸福的未来。

可惜这并不是属于他们的美丽结局。

她的“后遗症”频频复发,作为医生的他们很快就明白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日渐消瘦,逐渐憔悴,焦急。

她常常抓着自己的头发哭喊,怨恨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他的母亲赶到医院,趁他不在,用手指顶着她的额头骂,害人精,自私鬼,拖累有大好前程的他,不是爱他而是害他……她那深深凹下的眼睛迅速地凸起来,却百口莫辩。

在他母亲的眼泪和哭诉中她投降了,也认可了他母亲的话--既然不能给他幸福,那不如早些放手。

她是如此爱他。她很快出了院,不知去向。

待再见她时,已是他人妇。

他当上了一家大医院的院长,在脑外科上造诣颇高,享誉国内外医学界。

只有他知道这么多年潜心研究,全是为了她。

她听了这些,并不动容,淡然而笑说:“你现在不是有个很好的家吗?”他那炽热的目光有些暗淡下来。

是啊!一转身,都已人到中年,各自成立一个家了,早已不再有年轻时的轻狂、遐想。

他们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各自散去。

她坐在车里,待他走远,这才抬起头来。

拂起长长的刘海儿,她的眼睛闪亮似启明星一般,他却从不曾知道她的眼睛闪着火苗。

此后,她成了他的红颜知己,他亦是她的蓝颜知己。生活仍在继续。

直到他的母亲去世,弥留间告诉他她当年离去的原因。

他不怪母亲,但内心震痛,血往上涌。

他决定找回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三月的扬州路,樱花的花瓣带着芬芳飘落满地。

他驱车疾驰前往,到门口,见她正在教孩子念诗,神情如往昔那般从容,安然淡定。

瞬时,他怔住了。

悄然停驻良久,他慢慢地驱车而回,一朵花正好掉到窗前来,分成两瓣,朝两边散落开去。

下车,他看着两个完好的半边花瓣。

他若有所悟,终于释然。

这世界上有一种爱,本该是一个整体,可被世事如花般给分开,成为另外的两个整体,并且各自很好地开放,那么为何不去成全这种好呢?

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不忍再让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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